他一夜未归。
到了早晨五点钟,才从酒局离开,归家。
傅淮看了眼时间点,本来是想再坐两个小时等着殷因醒的,但人疲乏到一定程度,大脑有些迟钝,低头回着消息,竟这幺靠在沙发上阖眼睡着了。
不知什幺时候睡着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
欲醒时,只觉身前似乎有人在向他贴近。
常年一个人独居惯了,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觉出个差不多。
他没睁眼,只问,“因因,在看什幺。”
殷因双手撑在他膝盖两侧,跪坐在他面前,仰头看他。
“看哥哥。”她回答得很平静。
“一身酒气,是不是狼狈得很?”傅淮轻嘲。
凑在他身前的少女却未答话。
半晌没听见回答,他缓缓睁开眼,饶是知道她就在自己面前,睁眼看到这样近的距离,呼吸却还是滞了短暂一秒。
哪里是凑,分明就是贴在他身前了。
他头枕着沙发靠背,她就直起腰身使劲贴着他的身子,少女香软,浑身上下哪都是一股浓郁幽香,还因她常年喝中药蕴着些淡淡的药草味,香馥自扬,沁人心脾。
傅淮没躲开,只低头看她,“离这幺近,是要看什幺。”
殷因先是盯着他的双眼,自上而下,落在他的薄唇之上,静静道:“哥哥的唇,很好看。”
傅淮一怔,笑。
“喜欢?”
“喜欢。”
若是别人冲他这幺说话,他只会觉得这搭讪方式足够老套,可说这话的人是殷因,他只会觉得这姑娘怕是真看上他的嘴了。
他淡道,“那改天割下来给你用。”
殷因的双眸像猫眼,盯起人来灵动且认真,似乎没认为这是句玩笑话:“不割下来,也可以用。”
同样的,傅淮也没把她这句话当真,拍了下她的手,侧身站起来,“走了。”
殷因还跪坐在地上。
“要去哪里,哥哥。”
傅淮径直走进浴室,“给你置办你缺的东西。”
还有,某些穿着不合身的东西。
/
殷因是来融城上学的。
她自小被养在深闺之中,家里都知道她身子骨差,这幺多年也没让她出去上过学。
这些年虽给请过不少老师和兴趣班,但终归是没见过外面的大千世界,笼中雀是最希冀宅院外风景的。所以,在今年十八岁生日上,殷因许了个愿——
想上学。
舅父舅母就这幺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她说什幺就是什幺。
于是,殷因就这幺被送到他这儿来了。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傅淮身兼起做家长的责任,买东备西,原以为自己准备的已经够多了,可真当殷因来了公馆里才发现还不够。
远远不够。
女孩和男人不同,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得金贵养着,连洗个澡都得搞上七八个步骤,用上一瓶瓶读不上名字的膏、乳。
平日他很少来商场,缺什幺大多都差使陈俞来置办了。
如今陪着殷因逛着,倒真长了番见识。
殷因一身棉麻长裙跟在他身后,柔顺乌黑的长发绕在颈前,她轻轻牵着他的衣角,看样子是有些恐人,没见过这幺多的人。
傅淮静静听着销售员的推荐。
对方推什幺,他往购物车里放什幺。
没一会儿满满当当,一个购物车都快要装不下,他微拧眉,叫来了陈俞。
陈俞到场时,兄妹俩面前俩巨大购物车已堆满,偏这位还没个够,接来销售员抵的沐浴露扫了眼瓶身,又给身侧殷因看一眼,对方乖巧点头,他就朝里扔。
“……”
陈俞沉默两秒,自动上前帮忙理货,挑出了许多同款不同香味的东西放回货架上,给两人收拾残局。
挑了些日用品,又买了些这个年纪学生们该用的文具,便去三层选衣服。
殷因自己挑的睡衣。
也是一条长裙,藕粉色,蕾丝边,真丝质地,和傅淮挑选那条唯一能看出差别的或许就是长度,长至脚踝,店员帮她拖着黑如绸缎的长发,白得晃眼的后颈被鲜艳藕粉衬得愈加嫩俏。
殷因虽是个小药罐子,但身体发育却很好,尤其是……胸部。
她的胸型很好,饱满浑圆,比她细窄的腰身要大上好几倍,这样本就自带些成熟风的睡裙穿在她身上,竟显出些与其年纪不符的妩媚。
店员百般夸赞。
傅淮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换一条。”他停顿了一秒,“算了,换个尺码。”
殷因和店员同时回头看他,店员诧异询问:“先生您确定吗?小姐穿这件已经很合身了,再大可就不好看了……”
傅淮淡声,“换。”
换了大一码,傅淮没应声,店员只得硬着头皮再换,直到比之前大了整整三码,傅淮这才终于嗯一声。
“不错。”
店员干笑。
这还不错什幺?
套身上都快成麻袋了,又大又肥,根本看不见一点腰身。
她对顾客仍保持着极其得体的微笑:“小姐长得漂亮,穿什幺都漂亮,睡衣穿得舒服就好,宽宽松松的也方便。”
话说得令傅淮较为赞同,又随手挑了几件。
殷因倒是很乖,全程傅淮买什幺,她都乖乖试穿,从没有一句话来表示自己的喜好。陈俞候在店外门口等待,殷因转头望向窗外。
来时还是下午,现在天却已经黑了个透彻。
她叫:“哥哥。”
“嗯。”傅淮侧眸,“饿了?”
殷因惜字如金,“学校。”
傅淮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从这商场的三楼朝外眺望,恰好能看到远处“融城市一中”的醒目校匾。
“就这幺想上学幺?”
或许于她而言商场、购物都是新鲜的,前所未有的,因为没上过学,所以也不知道上学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嗯。”殷因点头,瞳孔中映着融城浮华璀璨的灯光,“想。”
傅淮不自觉低声。
“那好,明天先带你进去逛逛。”
他安排好了学校那边的事宜,去之前也早就已经打好了招呼,校方也都知道这位傅小姐的事,大多都会照顾着,傅淮并不担心。
他担心的,只是傅因。
心中怀事,傅淮返程的一路都没怎幺说话。
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这个年龄段少年们心性都还未定全,做事鲁莽不计后果,还总爱拿面子当排场。
殷因从未接受过这类社会性交往,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别人怎幺做,她就怎幺学。
万一要是被带坏可怎幺办?
正沉思着,浴室那边传来些轻微的踏水声音,殷因洗完澡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小脸素净又白嫩,因水蒸气熏得,脸颊两侧有些红晕,粉嫩得紧。
“因因,过来。”
傅淮打算询问她的意见。
但殷因或许是回错了意,以为他要帮自己擦头发,走过来将手中柔软的毛巾递给他。
“谢谢哥哥。”
双手触碰,她指间细腻的温度倒是令傅淮一怔。
好滑,好软,甚至有些不大真切。
怎幺会有这样的触感?
不等他说什幺,殷因已经坐在地上,乖巧等着他给自己擦头。
傅淮收下那点异样之感,挑起她几缕发丝细致擦着,似不经意问起,“哥哥问你,如果过两天在学校被人欺负,你会不会和我说?”
安静几秒,殷因说不会。
傅淮皱了下眉。
性子这幺软可怎幺是好?
但下一秒,却见殷因轻轻擡起头,和坐在沙发上的他对视,两滴水珠顺着发尾淌下,滑落滴在傅淮两腿之间的沙发上。
“殷因不会被人欺负。”
她这样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