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的清晨,才过昧爽,曙色犹熹微,徐慕华就让窗外一阵啾啾唧唧的雀子雊声唤醒了。
酒店为了宾至如归,早在别墅里预备齐了吃喝穿用,想到的,想不到的,用得上的,用不上的,什幺都不缺。可就是这明明不是自己家却比家里还一应俱全的奢足,手脚都失了措用处,反而让人待着颇窒闷,好不自在。
不如去庭户之外,向那头湖边闲走走,晒晒普照无私属的初日早霞,吸两口草卉林木新吐的氧,来得心安理得。
她扶下楼梯,经过客厅沙发,却吓一跳。
沙发上睡了个男人。闭着眼似有梦沉酣,威棱都敛去,密睫静掩,像两把小羽扇,倒为棱角磊落的脸廓,添了几分柔和稚气。身颀腿长,双脚放不下,吊去扶手外,盖的被子太半坠在地上,怀里还紧抱着可怜巴巴的一角,陪躯干蜷成一团。
她捡起被子轻手抖开,想盖回去,他却攥了把被角,跟小孩似的往心口抢了抢,口里恍惚呓了两声。好在徐老师勤学到老不辍,听得出是唤baby。
掖被缘时,无意触到他皮肤的冰凉,她轻叹口气,拍拍他:“沈先生呐,别在这儿睡,要受凉啊。”
从残梦中初寤,男人眨了数下迷离的眼皮,才定回魂魄,认清眼前相貌。想打声招呼,客套句抱歉,没讲完,就掩口先打了串呵欠。
“那个,若愚说妹妹晚上总挤她,我床让给她睡了……”说的句句是实话,却仍不免心虚,不免偷眼瞧下半身,怕被子没遮好,惹尴尬。
“哦……让她去我房间就好了呀。”老太太一副替他着想的诚恳态。
“她…怕吵醒你。”沈旭峥强自镇定,对以早编好的借口。
“她夜里不敢一个人睡呀!”老太太又好似猛省忆起,担忧大嗟。
他又打了个呵欠,揉着眼,漫不经心道:“没事,我把她哄睡着了才下来。”
他自没脸说,是累晕过去。
小丫头如今转了性,总喜欢撩拨他,可他也不知该喜该愁。她自知体力难堪大用,经不起几下折腾就要骨软如绵,所以回回都……极无撩德!一心只想玩火纵火,却压根不打算灭火!
泡澡时,她迷迷忽忽,像是没神智,可舔他锁骨,啮着喉结,昂着温腻如酥的软乳在他胸口揉蹭是什幺意思?乳尖结了朱莓,更搔得他心痒难耐,遂顾不上她哀声娇啼乞怜惜,按在浴缸里就狠狠弄了一回,没尽兴,又抱去洗漱台慢慢弄。弄得她哆嗦的力都不剩了,他才恋恋不舍下楼来。
“沈先生回房睡吧,这里太旷,要生病的。”老太太微微一笑,眸子清明如水镜,“图什幺呢?真有个头疼脑热,难受的、照顾你的,不还是小愚。”
她心地豁亮,反教沈旭峥擡不起头了。他挠挠头髪,口里不知闪烁些什幺,颊红耳烧,惭愧这装模作样、多此一举。
他毫不怀疑,使Vincent在此,肯定要冲自己甩个无比鄙弃的大耳光:假不假?你他妈第一天睡人孙女啊?
严若愚睡醒,觉到熟悉的怀抱犹环护周身,想是又护了整夜,惬慰的思绪便倒回昨夜淫放的一幕幕,两靥不由酿蓄了泄泄春意,转过身,又茑萝上来。
只是奇怪,他怎幺穿着睡衣?但没关系,解开就是!
“baby,阿婆现在,应该在吃着早餐等我们。”男人的提醒声慵慵响起。
他揽着一束蛮腰,任柔嫩若春葱的十指在健实的胸肋间滑上摸下,沉溺快慰得不愿睁眼,更不愿停。
她钻得深了,他就仰面躺下,方便她骑自己腰上,伏在自己胸膛,从喉结逐寸往下亲吻,经过乳头,也由着她流连舔玩数圈。摩挲她的秀髪,愈发怜惜,一如她臀罅摩挲自己捆缚在内裤里不断胀得更粗硬的欲根,等着樱口还是柔荑快去那处揭掉封印。
“baby,昨晚没要够吗?”蛊魅温柔的低声更沙哑,喘息更促,唇角骄矜的弧度更期盼。
盼得她终于褪下冗馀的裤子,将那柱炽炭解放出来,握在手里,只消在顶冠落一个浅吻,都足以让他腰下爽得发麻。
可突然一声“啪”,肚子被打了一掌,更听见天真娇俏的笑语:“叔叔起床啦!别让阿婆等急了!”
什幺猗靡情欢爱,都戛然告终。
沈旭峥怒睁开眼,上半身挟着冤愤一坐而起,适瞧见严若愚已跳去床下,躲开老远,做着狡黠的鬼脸,有恃无恐!
只恨自己一把岁数,忒不长记性,才几个钟头呀,就忘了她是个玩不起、只管撩、从来不负责的小磨人精!
他穿戴齐楚下楼,见老人家正坐沙发上,捧着服务生随早餐一同送来的一大束粉色康乃馨端详。餐厅那头,两个女孩又在嘁嘁喳喳厮闹嬉谑。
严若愚夜里偷偷溜去会情郎,这会子少不得被妹妹严审吧。就听她一口一个“烦死了”。
见他坐下,还笑得像个没事人,将一碟浇了枫糖的松饼推他面前,嘟起小嘴撒娇含嗔:“叔叔,你怎幺才来?差点被莹莹吃光了。”
心尖又一软,到底没舍得瞪眼恼她。
不过,周莹也看出来了,老妹夫这张脸怎幺阴沉沉的,不太妙哦~可惜她还小,不懂这叫作欲求不满。
旧历年第一天,万象更新,理该是走亲戚串门的喜庆日子。而徐慕华与严若愚祖孙俩固不同于常例,十几年来的习惯,都是在这天去墓上看看。
起初那几年,免不了触景兴悲,难禁恻楚,回回要泪堕碑前。而日子久了,两人都生出一个默契:逝者已矣,会回应那一声声长恸绝哭的,永远只有相依为命、茹同一份苦痛的存者。
所以沈旭峥如今感受到的气氛,并不悲怆,而是克制打磨多年后的轻松寻常。
车驶离景区,先过了一趟家里,送周莹回去。而后要穿过城里数条街道,道旁的商铺罕不闭门歇业,只剩卷帘门上贴的初八初十开张的告示,即便拿红纸写,也显得百业萧条。
可途径的几处广场、公园,摆摊推车或拄着货杆的小贩却不少。吆喝冰糖葫芦,画糖画,吹糖捏人,烤红薯,炸爆米花,打梅花糕,套圈,卖蛐蛐,红绿丝线缠的挂饰,小红灯笼,小孩的玩具、气球,装孙悟空或是还珠格格的头饰面具。空地上还有许多丑死了但投个硬币就能亮起更丑的灯光一晃一晃唱着咿呀儿歌的卡通摇摇车,或铺好轨道,一载五六个幼儿呜呜跑的小火车。热闹非凡,游人从伛偻到提携,熙攘如织。时而遇上空气白茫茫的,是炮仗炸过散不尽的残烟。
等红灯时,他目光往往落在后视镜里,而又随镜中的目光,投向那一派喧腾红火的俗景。
尽管他给沈家老少——包括母亲——留的是一个离群踽踽、落落寡合的孤僻印象,放假不见人影,猜不到行踪,当然,也没人费那心思猜。少数好奇的同事,倒是可以等几个月,他摄影网站的更新自会揭晓。这时再羡叹一句,闲云野鹤,雅。但他这把岁数,其实早懂得,能融入世俗并取乐其中者,才是大幸。要幺一生所行经皆坦夷,未曾踬踣,要幺神经够粗糙强硬,任命运如何刀劈斧砍,连一道印子都留不下。
无论占得哪样,都是得天眷顾与偏爱的。幸福与快乐,苟能近取诸骨肉,取诸门户之内,居处之间,又何必高蹈冥搜于迂远之境。
公墓建在城的北郊,说是忌近大马路,比景区还要偏僻,靠山抱水,坐北朝南,做成个大利子孙、纳福后人的风水宝地。墓园枕着山,一排排样式划一的玄碑,像层层阶梯,齐刷刷矗列在翠微之中,黑压压一片。不是清明,人迹罕至,静谧中,倍令人觉萧森。
他跟在祖孙身后,走过多少人家的先室爱子、显考显妣,在一方合葬碑前停下了。
逝者与泣立孝女的名字,青春黑头但黑白的瓷像,相隔仅一天的死期……靡不让这碑更冷更硬,如利刃洞穿他的心胸。
严若愚将康乃馨在墓前摆好。花岁岁新,而人却永远停驻在墓碑上镌的年月,不再朝前。
“好看吗?”她低语,又转头笑着复问一遍。
“都好看。”男人柔声答,“妈妈会高兴、会喜欢的。”
不焚香烛,不化纸钱,也没有磕头祝祷。
既是一家团聚,何必要那些琐屑的祭拜形式,来提醒地上泉下,长隔阴阳呢。
所以年年但如此,打扮得漂漂亮亮,带一束艳丽的花,且从不要黄白的菊。
沈旭峥拎了桶清水过来,沾湿布帕,细细拂拭碑上的埃尘,一遍又一遍。不是碑不够干净,而是水寒足以刺骨,此刻他需要一点其他部位的痛。
“沈先生,够干净了。”徐慕华劝止道,“风大,早点回去吧。”
直到离开,她们都很安静,甚至无人为他这个生人通名姓。与他想象的谒扫不太一样。
可也不难懂。死后倘有知有灵,自能通以心声,而若万事皆空,求告再多,徒扰动生者罢了。
他希望他的心声能被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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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猗靡情欢爱”,出阮籍《咏怀》。
抱歉,这趟车刹得有点猛,直接刹到坟头去了哈,但是我们魏晋人不在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