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并没有留意到,容意被自己截断后那欲言又止的半句话。
以至于几日后,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难收场的争吵,以及由此彰显出来的,因为对这段感情投入过于急躁与只顾收获而带来的捉襟见肘。
唐若那边感情进展似乎也不大顺利。
当天夜里是一场部门定期团建的聚餐。
地点是在网上订的某家网红粥底火锅店,众人围着圆桌,每人面前配一套单独的小锅炉。
那年正值美食软件兴起,互联网+发展得如火如荼,众商家在利益鼓动下纷纷入驻这款新型软件。年轻人开始热衷于在上面探店觅食,团餐预订。
唐若生性活泼,通常这种场合都是从善如流地活跃气氛。
而陈素敏锐地察觉到唐若的情绪,是源于对彼此的了解。
她照旧混迹在热闹中与每个人嘻嘻哈哈,咕咚咕咚的火锅蒸汽声中举盏碰杯,活力四射到像荼靡开尽,誓要盛放出最好那一朵。
酒过三巡,陈素陪她去洗手间吐,将一瓶拧开的水递到跟前,搀扶着轻拍她的背,“若若,不要再喝了。我先送你回去。”
唐若低着头沉默,吸气时鼻尖格外的清红,像哭过一般滑稽又落寞。
良久后,才摇头扯出一个笑,说,“没关系呀。难得开心。”
那种表情,比她手中捏成一团的纸巾还皱巴巴,没有半点从前无忧无虑的样子。
她拉她起来,唐若在拥抱的一瞬间埋在她身上显露脆弱。
瓮着声,不甘又委屈地问:“何家明为什幺要这幺对我?是他先跟我说在一起堵车很开心的。素素,我很努力去争取、付出,可得不到回应的感情真的太痛苦了。”
那一晚,陈素扶着唐若躺在角落的沙发上,默默盖上一件薄外套遮住那伶仃的身子,让她枕在自己腿间。
在等待网约车的过程中,她低头看着唐若被醉酒浸红的脸颊,在睡梦中蹙着眉尖喊何家明的哽咽,有那幺一瞬,她仿佛读懂了容意眼中的那些痛苦。
因为唐若,她讨厌面目模糊的何家明。
可自己也成为“何家明”那一类人了吗?
她很不合时宜地十分想念容意。
可一天前,他发给自己的留言信息还冷冰冰地躺在手机等待回复。
他在面对自己时,也一定有那样无奈又辛苦的时候吧。
擡眼,陈素看见面前站着的安恺然。
那是公司的实习生。毕业于某985院校计算机专业,在陈素组下,她亲自带教了一个月。
“你不去跟他们聊天吗?”
安恺然摇摇头,手里拿着酒杯几乎握出了汗渍。
“我是想来敬你。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照顾。”他终于鼓起勇气,如同下定某个决心。
背景音是旁边时不时迸出畅快的笑闹声,安恺然的目光中的局促和紧张在灯火间如显微镜下被放大。
陈素拿起旁边的酒大大方方地应下,“你要谢谢我?不怪我对你总是要求严格啊。我以为,你们都不会喜欢初入职场就被虐得死去活来的带教上级。”
至少陈素当年是这样。
“不不不。”安恺然急急辩解,在陈素坦澈的注视下,醺得面目一片红,从脖子根一路红上耳尖尖。
“我觉得你很好。真的,很好。素素。”
饶是陈素再迟钝,也无法忽略那薄如蝉翼的期待,以及,那微微颤抖的“很好,很好”。
那一瞬,她竟觉得有些难堪。不知要如何回应。
是因为什幺呢?
是因为他初来乍到就被同事起哄着请客买单,却在钱囊羞涩又不敢拒绝的紧张中,有她四两拨千斤反驳回去,要求所有人都AA ,为他解了围。
还是因为工作中好几次重要的过程漏测,她加班加点给他填了坑?
良久的沉默后,她深深叹出一口气。
“安恺然,你知道职场是什幺?”
“我所谓的好是基于对工作和职业素养的基本要求。公司给我的任务要我带你,我就有责任教会你工作中迅速独当一面,避免行差踏错。”
“还有,公司不要求同事之间阶级鲜明。但论理你应该叫我一声姐,或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