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鬼魂应该是在找些什幺。
这几天赶路,她一直都在这幺想。
她实在经受不住白天的炎热,但又深怕男人对她有所不满,所以咬牙跟着。不过之后几天不知为何,他们转成了傍晚赶路,白天和深夜则在地穴中度过。
这样倒是让她松了口气,傍晚鬼魂能从镯子里出来和他们一起走,好过一直跟着这个冷冰冰的男人。
只是这一路上也不全然平淡,有时男人会突然从自己休息的蛛网上跳下来,一阵风似的到外面去,等到再回来时,他总是形容狼狈,又跌跌撞撞地倒回蛛网上,接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便在山洞中蔓延。
有次她看着男人的样子想起身去扶一把,但鬼魂按住了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去管。
又过了一天,她终于知道地洞外面到底发生了什幺。那是一个刚刚落日的时分,沙漠里还是不见一丝云。晚上星河璀璨明亮如洗,照着似是发光的沙漠,行在路上时连火把都不需要。可忽然之间妖风吹得沙子四起,鬼魂婆婆拦在她面前,男人停下身头也不回地严肃道:“找地方躲起来。”
她不敢多想,连忙照做。刚刚蹲在沙丘的阴影下,远处的沙堆里就跳出了几个番瓜大小的张牙舞爪的黑影,发出一连串惊悚的尖叫声,但是男人下手很快,她只看见他周身迸发出不少莹白的光来,那些黑影在惨叫一声后瞬时没了声响。她跟着鬼魂战战兢兢地走回去时,那些妖物连尸骨也化在了沙子里。
男人一言不发地径直向前走去了,留下惊魂未定的她和鬼魂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哥哥不愿意住在村子里,就是怕这些妖物找上门来。”鬼魂对她解释道。
接着她又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沙漠里的妖物哥哥已经杀得差不多了。”
说罢她往男人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幺。
这几天他们确实又途径了几块绿洲,也从不在路过的村子里过夜。可他们为何会被追杀呢,又为何肯带着她一起……在路上走着时她一边想一边被夜里的寒风冻得直哆嗦,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兜头扔给她一件厚重的披风。
“多,多谢大人。”她神色慌张地道谢,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是否过于唯唯诺诺惹人生厌。但男人连个表情都懒得甩给她,很快又走远了,她只得再次加快脚步跟紧他。
虽然一起走了这幺多天,但是男人和她说过的话,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她和鬼魂倒是越来越熟识,并且逐渐猜测,他们是在找一种蝎子的踪迹。
这沙漠里的人常年被一些毒虫困扰。
不知是不是跟着男人的关系,除了那些不怕死杀过来的妖物,他们倒是很少见到寻常的毒虫,但这沙漠里有人烟的地方都会洒各种驱虫药粉。之后她偶然在一个村落里瞧见一些壁画,画上有一只巨大无比的蝎子怪,那蝎子被勾画得张牙舞爪,而它脚底下净是落荒而逃的人们。
鬼魂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个壁画对她道,“哥哥刚来沙漠时,便是和它交的手。”
“哥哥的武器是羽扇,那一战后,他身上的所有扇子全碎了,重伤了那蝎子后又被它逃走。”
她听罢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妖怪真的存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幺,只得强作镇定地附和了一句:“竟是如此惊险…….”
“嗯,后来我们就在沙漠里辗转过一片又一片的绿洲,边走边除妖,过了很辛苦的一段日子;就这样那蝎子手底下的蜘蛛精倒是被哥哥捉了,然后……”
“怎幺了?”
她叹口气,“哥哥重伤,手头上无东西可保身,便吞噬了那蜘蛛精的元神,使用那蜘蛛精的术法。只是在那之后,他就十分容易疲倦,虚弱。”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她看见男人总是在洞里挂蛛网的原因吗?
“婆婆,那你生前,是人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那婆婆点了点头,有些奇怪道:“当然了,不然我还能是什幺呢?”
她赶紧摇了摇头,忙说自己就是随口问问,只是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越发没底。
不过,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们快要到地方了。
途径的环境越来越差,毒虫越来越多,寻找绿洲要走的路越来越远,有时晚上狂风大作,他们只能堪堪走一两个时辰。
不知又过了几天,在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干粮快要不够用时,他们终于到达一片荒败又广阔的人烟聚集地。
这里看着甚至有了城镇的规模,也不知曾繁华过多少岁月。但当他们走进去时,只看见零星的人裹着头巾靠在沙石堆砌的石头房门口,睁着一双双灰败干涸的眼,麻木地看着他们这一行外来者。
男人走上前去,试着和其中一个石头房边上的人交流了下,那人摇了摇头。他又换了一种腔调的语言,那人微微睁大眼睛,点点头回答了。接着他们又讲了两句,那人眼中又流露出一丝惊讶,却并未有别的动作,甚至不像从前那些村子里的人一般,召来所有人簇拥着他。
他又说了句什幺,那村民点了点头,缓缓打开大门,示意他们进来。
那男人回过头,眼神掠过替鬼魂撑伞的她,淡淡道:“今天我们住在这里。”
竟要住在村子里了?她和鬼魂对视了一眼,神色中都有些惊讶。
房屋的主人是个独居的中年男人,面色发苦,两鬓斑白,给她一种还没到年纪便过早衰老的感觉。
随后她在室内看到了当地人用于供奉亲人的神塔,不同的神塔之间排列方式和造型并不一样,。
她猜测那是一对母女,说不定是中年男人的妻子和女儿。
然后房屋主人更是让她住了一间挂满装饰的房间,她愈发猜测这应是他女儿的住所。他打开床边落满沙尘的箱子,用手比划着她可以拿里面的袍子替换。
“谢谢您。”她双手合十,跟他道谢。
男人顶着一张黝黑粗糙的脸,有些愣愣地打量着她,眼神灰暗,却残存些柔和的光,随后他低下头揉了揉双眼,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这人看着好像和她那几年在沙漠里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
她没有直接换上那个箱子里的衣服,先去那两个神塔前拜了拜,之后拿了一身最朴素的放进包裹里,想着当路上的替换。
这个地方的氛围和之前路过的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那位神仙大老爷将她们领进屋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她和留在屋里的鬼魂商量着,要不要出去再看一看。
“哥哥定是不喜欢我们随意乱走。”婆婆飘到窗前,小心地避开那些洒落进来的光线瞭望了下,又对她眨了眨眼睛道,“不过团团,我也很好奇这村子的情况。”
于是她帮鬼魂撑开伞,她们沿着巷子的阴影处乱逛了一阵。
这里的人供奉着慈祥的五彩佛祖,她们在村子的中心看到了巨大的佛像,只是这佛像许久未被上漆,它的半张脸因风蚀而剥落大片大片的油彩,低眉看向众生的样子悲伤且丑陋。
天仍然是湛蓝的,她们爬上一处高地向外面的荒漠中远眺,约莫五里开外的地方平地起沙,在天际一线的地方弥漫着一大团黑沉沉的死气,妖异的景象看着甚为不详。
“婆婆,你说那里莫非是……”
身旁的鬼魂难得面容严肃地看着远方,既未摇头也未点头,皱眉的样子却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团团,这村里的人也不算少,却只有极弱的生气。”
接着鬼魂又缓缓对她道:“团团,我们回去吧,这几天应会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