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她们看见不少人正零零散散地往镇子中心处汇集,等她们回去后,发现那屋子里也空无一人了。
“婆婆,他们这是去做什幺了?”她打量着路上那些零星的身影,他们神情麻木,总让她觉得要发生什幺不好的事情。
她心里有股冲动想跟过去看看,才刚有这个念头,就感到一股力量轻轻按在她的胳膊上,接着鬼魂婆婆对她摇了摇头道,“我们等哥哥回来。”
她有些无奈,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鬼魂在屋里沙炕上一方简陋的矮桌旁落座。
虽然相处了多天,但是她和鬼魂像这样坐在桌前独处的时刻是没有过的,在正经的房梁下打量鬼魂,更觉得她气定神闲,通身气派......让她一时间竟有些拘谨。
“团团,我们虽然一起赶路,但好似还未曾像这样坐下来交谈过。”
她点了点头,又问道:“婆婆是不是想知道什幺?”
“你这话倒是直接。”鬼魂柔和地笑了笑,“我第一天见你时,便能猜出七八分来,却不敢问你,以防让你再想起那些伤心事。只是,团团,你一定要放心,不论发生了什幺,哥哥一定会帮你的。”
“那能带我离开这里吗?”她闻言脑子一热坐直了身子,殷切地看着对面的鬼魂道,“婆婆,您知道我是穆国人,被人贩子卖来此处的。我知道婆婆和大人也定是中原人,婆婆,能否把我带回穆国?”
“你......想回穆国?”鬼魂若有所思,又突然变得一言不发。她耐心地等了一阵,等到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
“婆婆可是有什幺难言之处,能否讲给我听?”她正企图再哀求鬼魂一次时,外头老破的羊皮布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白衣的大老爷出现在门口,浑身蒸腾着雾气,眼眸暗沉沉的,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幺。
“哥哥,可是在外有收获?”那婆婆起身去迎接他,但却不慌不忙地问道。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走过来翻开她们桌前的一个粗碗 ,接着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右手,不知施了什幺术,那手上萦绕出一圈圈白光,一些东西顺着他的指尖流落进碗里,她们稍稍凑近看了看,是一碗漆黑古怪的水。
“这里的水源被污染,是那只蝎子精干的。”他眼神阴戾地勾起一抹笑,嘴上却淡淡道,“它在蜕皮。”
那婆婆看着那碗污水又思索了片刻,才问道:“哥哥,那这里的人为何会有种异样?”
男人闻言眉头微蹙:“溜出去了?”
鬼魂并未理会他,只淡定地自顾自道:“我和团团看见他们全都往广场走去,且观他们面容凄苦,神情麻木,看起来十分古怪,却不像什幺好事。”
男人闻言沉默了一阵,接着便转过身去施法,用蛛网将窗户和门封得更严实了一些,才道:“快要起风了,会将沙尘刮进来。”
她和鬼魂对视一眼,刚想开口再问,忽然听男人道:
“那些人在进行‘末坦’。”
“末坦?”她没忍住,和鬼魂一同问了出来。
那男人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将视线移到一边去,才淡淡解释道:“沙漠里的日子时有绝望。此地不光被那蝎子精抽干了地下河,更不知道它祸害了多少人。我们今早看到的那些都是不愿意离开的人,当他们认定雨和希望都不会再来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吸食一种荆棘草制成的毒药,将灵魂奉献给神灵,为这片大地祈求希望。”
怎会如此……
空气里沉默了一阵,她终是忍不住道:“我们现在去救他们还来得及吗,否则明天一早,是不是会看见满地的尸体......”
那男人走近窗户,看着外面昏黑的天色,只留给她一个在阴影中的侧脸,冷冷道:“拿什幺救?”
“可是……”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他语气嘲讽:“我未曾亲眼见过末坦,可据说那种毒对一些当地人根本不起作用。他们会在昏迷几天后醒来,在世界上所有认识的人都已离世的现实中,作为被抛弃的人,痛苦地苟延残喘。”
他说罢便去了一旁的屋子里,只留下她和鬼魂两个人面面相觑。
她低头在地上踱步了一阵,擡起头对鬼魂道:“婆婆,我要出门一趟。”
鬼魂看着她,并未言语。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扒开门上那些蛛网,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一路上她的心里都很乱,她想她对这里的人并没有感情,但不知为何,在得知他们将集体赴死之时,她还是觉得慌乱。
这样脑子一热就出来了,可是她能做什幺呢。
她心乱如麻,很快就看见了远处火光,却躲在小巷子的阴影里,愈发不敢靠近。
是那些村民,他们在巨大的佛像前升起了快要两人高的篝火,火焰的亮光在佛祖的脸上明灭不定,众人呆呆看着那火光,听周围老人们唱悲伤的古调。
果真起风了,风沙刮过将篝火吹得震震作响。她出来得匆忙,并未多穿衣服,所以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那些当地人的神情却还是那般麻木,只淡定地往篝火里添加柴火。
她站在那里,抱着自己被冻得哆嗦的身体,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幺。
一件厚厚的披风突然自上而下压在她身上,惊得她回头去看,面前高大人影的袖袍上映着通红的火光,有双手粗鲁地将她脖子前的系带紧紧一拉,又道:“再在这里站下去,你会死。”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才囫囵地看清了他的脸。在身后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白衣闪烁着金橙色的华彩,白皙的下巴微微昂起,整个人看起来高贵不可攀。
她开口,话音有些颤抖,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紧张的,“大,大人。”
那人依旧没和她废话,背过身道:“回去吧,末坦的仪式需要好几天,至少今晚他们不会死。”
说罢,他便一言不发地伫在那里。
她迟疑了好一阵子,才恍然大悟,他在等着她先走。
“噢,好。”她手忙脚乱地答应着,心里七上八下地越过他往回走。
路上她偷偷往后看了一眼,那一袭白衣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让她觉得他的视线如芒在背。
于是她更加不敢停留,在风沙中快步走回了家。
鬼魂婆婆仍然在桌旁等她,桌上结了几盏蛛网莹灯,将屋里照得更亮堂了些,还放了简陋的饭菜,一碗奶,和一壶冒着热气的水。
在她身后进来的人随手关上门,又用阵法封住,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一时寂静无声,她站在门口还不知该做什幺,婆婆端坐在桌前对她招了招手:“你去哪里了,哥哥很担心你。”
“……让大人费心了。”她暗道自己何德何能……这才小心翼翼地脱了鞋,又忐忑地坐回鬼魂的对面。
鬼魂的心情倒是很好,凑过来对她悄悄道:“快将这些东西都吃了,都是哥哥特意找来的。”
接着对方便化作一团白光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