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揉了揉仍有些酸疼的脖颈,心里暗骂是哪位狠心的混账下手这般没轻没重。再重一些,自己恐怕不只是晕过去这幺简单了,半身不遂都指不定会成事实。
她伸了个懒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是间布置得雅致且安静的卧室,木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床头摆着几本精装书,窗帘微微拉开,光线柔和,空气中隐约飘着一丝檀香味。这里的格调如同它的主人曲维舟,低调中藏着几分不可掩饰的野心,仿佛深夜里藏锋的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换成了一套素雅的家居服,干净得仿佛刻意抹去她过去的印记。
星落的嘴角冷冷扬起一丝笑意,记忆中的曲维舟,每次见她都是浓妆艳抹的模样,因为她的存在意义无非是作为棋子,被带去取悦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见到他,是悲与喜的交织,是上妆又卸妆再上妆的重复,更是心中一丝丝期待他可以称赞自己的幻梦,甚至到最后,她怀疑自己是否已经疯了。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装扮精致得体的女人走了进来。星落一眼便认出她是杜宝颜——那个被曲维舟派来调教自己的女人。上一世,原身和杜宝颜相处过程中也有几分亲近,杜宝颜对她的身世有些怜惜,但是碍于曲维舟的吩咐,也只能冷下心肠。但衣食住行方面,杜宝颜对她颇有照顾。那是星落为数不多的温暖。
杜宝颜在东南亚名声响亮,专做调教“高级交际花”的生意。她身上有一种风尘气与精明结合的美丽,眼波流转间却透出几分冷漠与算计。杜宝颜扫了星落一眼,语气平淡:“醒了?那就起来吃点东西。吃完咱们好好谈谈。”
星落装出怯生生的模样,眼中写满惶恐与无助:“请问……你们是谁?我妈妈呢?我妈妈在哪儿?我可以见她吗?”
杜宝颜没有什幺情绪波动,只冷冷丢下一句:“我不清楚,这些事不归我管。我的任务是教你其他的东西。至于你母亲,你见到曲先生后再问他吧。”
“那……曲先生在哪?”
杜宝颜显然不愿多说,只淡淡道:“过段时间你自然会见到。”随即转身离去。
房间重新归于静谧,星落关上房门,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让她一时间怔住了——十四岁的年纪,却已是眉眼如画,白瓷般的肌肤仿佛连光都能透过。原身有一双曼妙婉约的杏眼,总是泫然欲泣,带着袅娜无辜的气质。轻轻一笑便似春风拂面,然而只要略微蹙眉,便能令男人生出怜惜与柔情。
星落擡手摸了摸镜子里的影子,想起上一世的原身,她的美丽被包装成商品,成为曲维舟手中的工具,随杜宝颜一手调教,最终沾满灰尘,落在泥地里,无人顾惜。她缓缓垂下眼帘,沉默着洗漱,清理好自己后,走出卧室。
楼下,杜宝颜已坐在餐桌前,桌上摆满星落从未见过的珍馐美味。汤汁浓郁的鸡汤,精致小巧的点心,菜色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杜宝颜微微擡眼,示意旁边的佣人为星落盛汤布菜。星落正襟危坐,神情却哀戚惶然,忍不住再次开口:“请问……您有曲先生的联系方式吗?我真的很想见到我妈妈。”
杜宝颜手持银筷,姿态优雅地夹起一口菜,语气不容置喙:“先吃饭。”
星落垂下眼睫,默默拿起筷子。眼前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但在她嘴里却如嚼蜡。
这顿饭吃得压抑至极,星落低着头,不敢擡眼看对面沉默寡言的杜宝颜。陌生的环境让她如坐针毡,拘谨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连筷子碰碗的声音都显得刺耳。杜宝颜目光冷淡,似乎并不打算主动开口。星落的喉咙像被什幺堵住了一般,连吞咽都困难,没吃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杜宝颜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我建议你还是多吃一些。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营养不良。”
星落咬住嘴唇,声音颤抖而低微:“我……我想见到我妈妈。”
杜宝颜的神情冷峻了一分,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开了星落薄弱的防线:“那你就得先活下去。如果你饿死在这里,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打得星落无言以对。她低头看着碗里的饭,眼里是无助的泪意,但最终还是默默拿起筷子,强迫自己往嘴里塞了几口,咽下去时喉咙像被灌满了砂石,涩得发疼。
吃完午饭,杜宝颜将她带到书房,端坐在书桌后面,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开口道:“我叫杜宝颜,你以后可以称呼我杜姨。从今天起,你的饮食起居都由我来安排,有什幺问题吗?”
星落认真地点头,却还是怯怯地问了一句:“那……那我什幺时候可以见到妈妈?或者联系那位曲先生?”
杜宝颜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冷冷说道:“曲先生暂时不在国内。什幺时候回来,还需要再等等。”
她的回答冰冷又简短,像是一堵高不可攀的墙,把星落所有的追问与希望堵在外头。星落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再也不敢开口。杜宝颜看着她一眼,转身离开了书房。
尽管别墅里的生活物质条件无可挑剔——美味佳肴、精致华服,甚至还有一架价值不菲的钢琴——但这对星落而言无异于精致的囚笼。
杜宝颜的存在,像一只严厉的眼睛,时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杜宝颜几乎每天都让她试穿新衣,或是短裙、或是曳地长裙,甚至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奇特设计。星落虽然隐约抗拒,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穿上这些衣服后,镜子里的自己显得格外耀眼,眉眼间自有一种超脱年龄的灵秀。
杜宝颜见多识广,却也承认星落的确美丽,长开之后当是天姿国色。
然而,星落当时根本不明白这些究竟是为了什幺。她起初天真地以为,曲先生的收留只是出于善意。也正因如此,后来她对曲维舟的感情变得格外复杂,既带着感激,又隐含着无法言说的恐惧。
她暂时装作懵懂无知,默默接受杜宝颜的各种“教导”。杜宝颜教她笑得得体,站得笔直,什幺时候该露出一丝娇羞,什幺时候又该如一朵解语花般聪慧灵动。
星落努力学着,但她的性格天生含蓄内敛,总也放不开。杜宝颜虽严厉,却少有斥责,耐心地调教着她。
日子如流水一般涤荡着风尘,沉静地就像是窗外的绿叶,从未改变。直到一个多月后的某个夜晚,星落再次见到了曲维舟。
那时星落刚吃完晚饭,正在杜宝颜的指导下练习钢琴。
忽然,门铃响了。紧接着,外面的保镖打开了房门。一阵冷风灌入,星落吓得一抖,握住琴键的手指瞬间僵住。那天晚上被带走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盘旋而上,紧紧缠绕住她的喉咙。她下意识地往窗边缩去,一只手死死拽住了杜宝颜的衣袖。
杜宝颜却显得格外镇定,她轻轻拍了拍星落的手,声音低而平静:“别怕,我想是曲先生的人来了。”
曲维舟随意地倚靠在沙发上,依旧是象牙白的毛衣,他总是喜欢白色,即便他的世界一片乌黑。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膝盖上,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却不失威严。
杜宝颜站在一旁,语气恭敬地汇报着星落的近况,他神情淡淡,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例行公事。然而,当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时,他蓦然擡眸,正对上一双带着畏惧和不安的眼睛。
星落的身影微微僵住,像是被捕捉到的小动物,怯怯地躲在楼梯拐角处。
曲维舟眯起眼睛,目光深沉,却带着几分戏谑,招了招手,语气淡淡:“过来,坐吧。”
星落没有动,眼神游移不定。杜宝颜见状,声音略沉地重复了一遍:“曲先生让你过去。”星落这才僵硬地迈开步子,犹如被操控的木偶一般,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旁,拘谨地坐下,双手紧紧攥着裙摆。
她再次见到曲维舟,感觉仿若隔世。他这次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镜片后狭长的双眸流露出一种矜贵的冷淡。他的唇角微微上翘,是天生的笑意,看似温和,实则散发着一种疏离的气场。那股气场,让靠近他的人不自觉地感到不安,仿佛稍有逾越,便会被无情地推开。
曲维舟缓缓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端详片刻,才擡头问杜宝颜:“她怎幺样?”
杜宝颜微微一笑,语气从容:“很好。只不过一直念着她的母亲,想要见她。”
曲维舟听罢,目光重新落在星落身上,声音低沉却不带温度:“你母亲现在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暂时不能来看你。你只需要耐心等着,总会见到她的。”
星落擡起头,眼神里透着一丝希冀:“真的吗?那她去了哪里?”
曲维舟笑了笑,语调不变:“是真的。等着吧,你会见到她的。”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已经给了她所有的答案。
星落自然明白这话背后的隐喻——只有在死亡的那一刻,她才能见到母亲。星落垂下眼帘,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明白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局促不安,浑身僵硬得像根绷紧的弦。
曲维舟显然对她的反应并不上心。他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温茶,随后站起身,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屋子,最后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听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星落怔怔地坐在原地,听着外面汽车引擎的声音逐渐远去,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她侧过脸,看向窗外,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双眼。
“擦擦吧。”杜宝颜递过一张纸巾,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记住,只要听曲先生的话,你就不会有麻烦。”
星落仰视着杜宝颜,眼中是无尽的惶恐与无助。她咬紧嘴唇,最终只能点点头。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之后的日子里,杜宝颜成了她生活中的唯一导师。星落发现,这位冷淡的“杜姨”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杜宝颜的每一次指点,似乎都别有深意。
星落从前和母亲曼笙在红灯区相依为命,那时候的生活破败贫瘠,她甚至连学校都没能上过,只能抱着一本破旧的字典学认字,识字量不过是个小学生的水平。
但在杜宝颜的指导下,星落开始接触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杜宝颜教她识字、读书,教她如何优雅地坐下、端起茶杯,甚至还教她如何微笑才能让人如沐春风。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幺,只是被动地去适应、学习,偶尔寻得一丝其中的乐趣,期待着和母亲重聚的一天。
曲维舟一向是个做事极有规律的人。他每隔两个月的19号,都会到幽静的明海湾来看看星落。这女孩就像是一件会成长的物品,他需要定期查看她的“价值”是否如预期般与日俱增。
一年光阴转瞬即逝,春天再次光临的时候,星落即将迎来15岁的生日。这天早晨,当她睁开眼,迎接她的不是往日的练琴任务,而是一份意外的生日礼物——一大盒拼图,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包装得精致得体。拼图是原身喜欢的东西,那些零零碎碎的碎片,尽管初看混乱不堪,却总能在耐心与时光的打磨中拼成一副完整的图景。那种缓慢地寻找、逐渐靠近的感觉,仿佛与她的人生遥相呼应——混沌之中,总怀着一种团圆与幸福的期待。
她知道那是杜宝颜给自己的礼物。上一世,星落与杜宝颜朝夕相处算得上融洽,可惜后来杜宝颜因为身体原因而去了南美定居,星落又在和曲维祯恋爱,两人之间便鲜有来往。
晚上曲维舟派人送来一束玫瑰——红得热烈,花瓣层层叠叠,像一场毫不吝啬的盛宴。星落拿着玫瑰看了片刻,没说话,只是将花插进花瓶,放到了卧室的阳台上。
今晚不用练琴,雨声在窗外轻轻落下,像是漫天细碎的银针落在了帘幕之上,密密缝起这个春日的夜晚。星落盘腿坐在地板上,专注地拼着拼图。
忽然,阳台上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她猛然擡头,目光一下撞上了一个陌生少年的脸。他不知什幺时候出现在阳台上,脸上挂着被雨淋湿的狼狈神色,却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的讶然和好奇。
(最近在看《再见爱人》,麻蛋,真得要被麦琳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