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宝颜不动声色,面色平静得像一口无波的深井,语调轻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星落,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不堪,但它们能教会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何抓住男人的心。一个真正的交际花,不仅要有美貌和谈吐,还要懂得让人欲罢不能。这些,课本上是学不到的。”
星落猛地站起身,脚步有些慌乱,眼眶微红,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我不要学!我学不来,也不想学!”
杜宝颜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不急不缓地合上播放器,语气依旧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慈爱:“星落,这不是你想不想学的事情,这是曲先生希望你学的。他的安排,从来没有余地。”
星落的手死死攥住裙摆,指尖泛白,整个人仿佛被什幺无形的力量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胸口像堵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得人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原身第一次看到这些录像带时哭得肝肠寸断,那种羞辱与愤怒几乎吞没了她,可她又无法违抗曲维舟的命令。她只能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小鸟,被迫接受。
杜宝颜给她看了很多,教了很多,可这些技巧和规则却像是冷冰冰的锁链,深深缠住了她的灵魂。后来,她与人上床时,所有的亲密都变成了一场痛苦的仪式,没有温情,只有煎熬,就像是灵魂出窍,她仰望着屋顶,那个从前干干净净的自己冷漠地、怜悯地与自己对视。
星落对这一切还比较感兴趣,但还是佯作也受到了惊吓的样子走完流程比较好,她闭上眼睛,泪水却一滴滴滑落,沿着脸颊浸湿了下巴。她的哭声细密,像破碎的银铃,比大哭更让人心疼。
杜宝颜看着她,叹了口气,关掉了电视,声音里竟多了一丝怜惜:“星落,这是曲先生的安排。如果你选择不接受,那幺我想,你可能永远见不到你的母亲了。”
星落擡起头,泪眼朦胧中挤出一抹冷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想曲先生估计早就忘记了我母亲在哪里了,不是吗?又或者,她根本早就不会来了。”
杜宝颜听了这话,神色未变,只是轻轻闭了闭眼,像是对这冰冷现实的认同,又像是对星落的命运感到无能为力。她没有再说什幺,只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所有的话语都已耗尽,剩下的只有沉默和难言的压抑。
这片刻的静默,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将星落的心卷入更深的孤独与绝望中。
星落曾经对曲维舟怀抱过期待。尽管他总是那样冷淡疏离,但至少,他给了她锦衣玉食,让她能够接触到许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她一度以为,这或许是他隐忍的关怀,是一种别扭的恩情。
然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局。
名门闺秀?不,这些从未属于她。所谓的培养,不过是让她成为一朵取悦众人的交际花。
她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冰凉。逃也似地跑回房间,将门用力关上,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面,双手掩住脸,终于放声哭了出来。这哭声嘶哑而带着绝望,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宣泄出去。
门外,杜宝颜站着,听着星落那如同撕裂一般的哭声,眉头紧皱,手本能地擡起想推开门,却最终无力地垂下。她低声说:“好好休息吧,星落。我们明天再谈。”
星落的哭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很久。杜宝颜回到自己的房间,揪心地听着那让人不安的声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哭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默。静得让人感到不对劲。
杜宝颜皱起眉,走到星落的房门前,试探性地敲了敲:“星落,睡着了吗?”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心猛地一沉,用力敲了几下门:“星落!听得到吗?”
依旧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杜宝颜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拿来备用钥匙,手指因紧张而颤抖着插入钥匙孔,旋开了门。
房间内,床上空无一人,只有浴室的灯还亮着,冷冷的光线透过磨砂玻璃,映得整间屋子更加死寂。
杜宝颜几乎是冲到浴室门前,推开了玻璃门。眼前的画面让她心脏猛然一滞——星落穿着睡衣安静地浸泡在浴缸里。
她的脸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闭着眼,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气。
浴缸中的水,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色,那抹红从她的手腕涌出,如同开在白雪上的梅花,刺目而凄艳。
杜宝颜心中一震,眼皮突突地跳,浴室中鲜红的水迹仿佛一把啐了血的刀子,在她心上割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她双手颤抖地将星落从浴缸中抱出,放到床上,飞快地拨打急救电话。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了深夜的静谧,等星落被送到医院后,杜宝颜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拨通了曲维舟的电话。
彼时的曲维舟刚刚入睡,听到手机震动,翻身拿过,看到来电显示后,迅速走到书房接通。杜宝颜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星落自杀的事情。他沉默着,似乎对星落的行为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杜宝颜深吸一口气,说:“曲先生,您能过来一趟吗?我不确定阮星落是否还愿意接受您的安排。这是第一次,或许还会有第二次。”
曲维舟隔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低沉:“好,我马上到。”
身旁的丛淼见他匆忙换了衣服,忍不住问:“有什幺急事?”
“嗯,你先休息,不用等我。”曲维舟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快步赶往医院。
当他赶到时,星落已经醒了,躺在病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外头漆黑一片,什幺也没有,但她像着了迷一样,目光毫无焦距。仔细看去,那眼神中全然是空洞、死寂的茫然和绝望,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一般。
杜宝颜上前对曲维舟低声道:“阮小姐身体还很虚弱,请不要再刺激她了。”说完,她微微点头离开,为他们留出空间。
曲维舟在病床旁坐下,椅子的脚摩擦地面发出轻响。他凝视着星落消瘦的侧脸,几秒后淡淡地开口:“伤口可以再深一些。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星落的身子猛地一颤,冷意顺着脊椎攀上来,她紧紧闭上眼睛,屈辱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划出晶亮的痕迹。她咬着唇,唇瓣几乎被咬出血,只是不想让曲维舟听到自己哭泣的声音。
“你还想不想见到姜曼笙和阮科?”曲维舟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一把冷硬的刀,直逼心脏。
星落哽咽着,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们……他们是不是也不要我了?”她的声音颤抖得如一片薄冰,随时可能碎裂。
曲维舟的语气不急不缓,却仿佛藏着无尽的力量:“他们会回来看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
星落终于转过身,眼底泛着薄弱的愤怒,像是风雨中摇曳的烛光。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双被水浸透的黑珍珠,璀璨明丽,却也透着无助的颤抖:“可是……可是你让我看的那些东西,我无法接受。还有那些什幺交际花……难道你就是要我成为一个妓女吗?”
曲维舟听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想想你的出身,还有什幺好的出路?在姜曼笙身边长大,你的结局能好到哪里去?最后不过是重蹈覆辙,和你妈妈一样,沦为下贱的妓女。但是‘高级交际花’不一样,或许你还能找到愿意为你一掷千金的男人。电视里演得多了不是?你知道‘堂里一枝花’吗?上周刚攀上了零售商文家的公子,从此一步登天,麻雀变凤凰,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就算离了婚,拿着属于自己的资产,依旧可以花天酒地,逍遥快活,无人能管。这些,姜曼笙或者阮科能给你吗?”
他的声音温吞,像丝线一样慢慢绕在星落的心上,一圈又一圈,让她渐渐迷失。她脸上的愤怒开始动摇,微微的犹豫流露出来。曲维舟看在眼里,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带着几不可察的讥讽和笃定。
“身体罢了,不过是商品。”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出卖身体和出卖智力,哪里有什幺高低贵贱之分?况且你的资本比别人优越无数倍。到那时,你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让姜曼笙和阮科过上好日子,脱离苦海。你不是孝顺吗?既然如此,为了他们,牺牲点什幺又算得了什幺?”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谈论一桩普通的生意,却不知这番话砸在星落心里,像一块巨石沉入深潭,搅得水波四起。她的眼神复杂,仿佛一只困兽,被猎人逼到死角,却又无法反抗,只能在绝望与矛盾中徘徊。
他当然知道星落渴望什幺,她渴望温情,那种在她短暂而破碎的生命中一直缺失的东西。她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敏感又脆弱,随时可能蜷缩起来逃避世界。
而利用姜曼笙和阮科来绑住她,的确既容易又低劣,但更重要的是,管用。
十几岁的年纪懂什幺呢?几句掐准软肋的冷言冷语,足以击碎她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果然,不费吹灰之力,他看到星落的眼神开始积聚起几分稀薄的力量,像是困境中的溺水者,看见了虚幻的浮木。
曲维舟挥手让人送来粥品,拆开包装,语气淡然:“闹腾一晚上,你身体虚弱,先吃点流食吧。”他舀了一勺,亲自喂到她嘴边。
大棒加胡萝卜,百试百灵。
星落没有拒绝,顺从地喝了几口,可很快便停下,轻轻摇了摇头:“吃不下了。”她声音很低,透着疲倦和疏离。
“暂时别多吃。”曲维舟也没勉强,吩咐人撤下粥品,自己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重新坐回床边,手指在膝盖上轻敲着,一如往常的镇定自若。
星落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轻声问:“曲先生,我一直很好奇,您和我父母很熟吗?”
曲维舟没有立刻回答,稍作停顿后道:“我认识你父亲,有些交情。”
星落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大约两年前,爸爸就没来看过我们了。以前他每个月都会来几次,偶尔还会给我带卤鸭饭,那是我最喜欢的。”她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却是淡淡的,像一朵疲惫的花。
“我甚至不知道我爸爸是做什幺的,妈妈总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有了我却不要我,让我恨他,让我别搭理他。但我还是觉得,爸爸对我是有情的……或许是有些不可抗的原因,他才没办法抚养我。”
曲维舟微微挑眉,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他不养你,你恨他吗?”
星落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摇头:“人都有不得已。妈妈有妈妈的不得已,爸爸也有。我也有。”她转过脸看向曲维舟,与他对视着,腼腆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轻,却意外地让人心头怜惜。
“我想曲先生一定也有。只不过,您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子,恐怕不能理解我和父母之间的感情。”她的语气平和,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苍凉。
曲维舟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或许我能理解一点。我名义上的母亲,其实并不是我的生母。”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会忽然萌生无限感慨,是个碰触人脆弱片刻的好时机。
星落听着曲维舟继续平静地、不紧不慢地讲述着:“我是外室子,你能明白吗?”
星落略微皱眉,思绪却开始有了些许波动。她点了点头,勉强算是明白了一些。外室子,意味着曲维舟出生时的那一层身份,注定了他从一开始便不属于这个“正常”的家庭,注定了他永远站在某个灰色地带。
曲维舟倒了一杯水,缓缓地抿了一口,低声继续:“我亲生母亲年轻时与我父亲一见钟情,可惜碍于门第之差,他们只能分手。后来,我父亲依照家里的意愿与其他女人结婚,而我母亲与他久别重逢时,便怀上了我。我父亲想过要离婚,但离婚意味着什幺?家族的事业会因此而被丢弃,落入旁人手中。于是我母亲劝他不要离开,她忍辱负重,也甘心做一个见不得人的情妇。你瞧瞧,人为了情,什幺都可以做,什幺都可以牺牲。”